
加拿大人既对这个邻国的相对强大与富裕感到羡慕,又夹带畏惧和少许厌恶的情绪。
著名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曾经提出对小区别的自恋观点,就是说一段关系越有共同点,其中弱方就越有可能因为对彼此细微区别的过度敏感,而陷入人际不和或是相互嘲笑。这观点一直很适合用来描述美国和加拿大的关系,只是特朗普在二度入主白宫后不断誓言要并吞加拿大,要将这个北方邻国变成美国第51个州后,两国的区别很快就被放大,双边关系也由此进一步紧张起来。
在这之前,美加两国因贸易协定,经济已经近乎一体化。两国之间的共同边界——世界上最长的边界之一,几乎没有设立任何防御设施,并一直在迅速消失。在文化娱乐方面,讲英语的多数加拿大人与美国人读同样的书,看同样的职业体育球赛和影视节目。在日常生活方面,两国人民也在吃同样的食物,买同样的商品,而且越来越多都是来自同样品牌的餐馆和零售商。两国人民度假时,去彼此国家旅游的可能性甚至与在本国旅行的可能性一样大。从文化、社会、人口甚至政治上看,两国已经没有区别,起码在旁观的外国人看来是如此。
也就因为这样,两国的紧张关系相当程度上在国际社会引发一些惊讶。上个月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行的两国对决冰球赛,跟以往相当祥和友好的氛围迥然不同。在赛前现场演唱美国国歌时,观众席上嘘声一片,而加拿大国歌响起时,现场球迷却比以往更群情激昂,热情地欢呼并齐声高唱。特朗普关于吞并加拿大的大放厥词,这么快激发加拿大民间的情绪宣泄,不排除里边还蕴含着加拿大人长期以来对美国的复杂情感。
如果说美国人总体上对加拿大的观感是正面的,主要因为他们认为这个邻国不像南方的墨西哥那样,不时带来贩毒或非法移民涌入之类的麻烦,加拿大人对美国的观感则显得复杂得多。加拿大人既对这个邻国的相对强大与富裕感到羡慕,又夹带畏惧和少许厌恶的情绪。
加拿大的国力远不如美国,这是连加拿大人自己也不得不无奈承认的事实。在经济领域,加拿大无论是在生产力、创新能力,还是创造高收入工作岗位方面,都落后于美国。军事方面就更不用说了,加拿大军队人数不到7万人,基本上依赖与美军协同作战。在购买运输机等后勤装备时,加拿大往往与五角大楼达成分担协议。由于军队规模小,防务开支自然少,特朗普就多次抱怨美国被这个邻国占了大便宜。本月中,在白宫接见北约组织秘书长吕特时,特朗普直言:“美国为加拿大军队付钱,而加拿大为自己军队付的钱很少,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会保护他们。如果加拿大是美国一个州,就可以参与保护协议。但如果是一个独立的国家,那么加拿大就必须拥有自己的破冰船。”
这种奚落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上世纪到特朗普之前的每位总统,都没表示过在意加拿大的相对弱势或加拿大需要美国的保护。在加拿大独立后的两国关系本质方面,美国总统肯尼迪1961年在加拿大国会演讲中就作了精辟的诠释:“地理使我们成为邻居;历史使我们成为朋友;经济使我们成为合作伙伴;现实需要使我们成为盟友。大自然既然将我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事实上,加拿大早自决定独立以来,就几乎无时无刻不被这个邻居内部的风吹草动所影响。加拿大人之所以在1867年决定建国,就是因为担心刚刚从内战中获胜的美国联邦军队会策划入侵。加拿大政治和商界精英为了应对美国经济扩张的挑战,曾在20世纪大部分时间奉行贸易保护主义和独立于美国的外交政策。在上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美国深陷越战泥沼、经济陷入衰退,同时政治暗杀和种族骚乱频发,不少美国人越境到加拿大避风头,那些年算是加拿大的高光时期,难得能够对这个南方邻居产生一定的优越感。
可惜踏入本世纪,这样的优越感已经少之又少,就连加拿大标榜比美国更仁慈、更温和、更公平的社会理念,也开始变得不那么牢固。慷慨的社会福利、全民健康保险以及大学教育补贴等,一直是加拿大人引以为豪的制度,发展到如今已有越来越多人不愿意或无力支付支撑这些制度的高昂税率。
面对咄咄逼人的特朗普,加拿大在抵制的同时,对于两国未来的关系前景,恐怕目前也难以给出明确的答案。
(作者是本地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