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特朗普及共同价值观盟友的角度来揣度,用四年时间扭转历史潮流,是可以期待的最好成果。次优的成果是,即使四年没成功,但至少击碎全球化的“迷梦”,让尽可能多的人不再认为全球化是习以为常、理所应当的,为未来的变革打下基础。
得到美国选民充分授权并二度回归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关税大棒终于靴子落地,尽管全世界似乎早有心理建设,这一落地仍然震撼美国和世界,市场瞠目结舌,一些市场哀鸿遍野,一些市场则似乎看到火中取粟的机会。
操纵在特朗普手里的关税大棒能挥出怎样的阵风,相信各国及市场主体早在他第一任期时就有所认知。只不过他的第一任期绑手绑脚,抡关税大棒抡得不够畅快。这次回锅,客观上以及自认均得到比第一任期更加充分的民意授权,关税大棒挥舞得愈发落力,在全世界掀起骇浪。
我们须要看到,特朗普看似疯狂的行为,底层逻辑是一贯且简单明了的。中断的任期以及冠病疫情带来的“教训”,则加强基于逻辑所做出的行为烈度。这样理解的话,或许能帮助我们看待和预期他今后一段时期的行动。
打铁还须自身硬
特朗普贯穿两个任期和一个在野期、合共12年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审视他“退群”、从国际义务中退缩、祭出乱拳一样无差别的关税大棒等行为,可以发现他的底层逻辑十分简单,就是认为美国“打铁还须自身硬”。
在特朗普及共同价值观盟友看来,经济全球化下的国际产业分工,和美国承担太多国际义务一样(我为什么要花钱帮伊拉克摄制《芝麻街》?),都是掏空美国自身实力,让美国慢慢失血而死的开放性伤口。
全球化将产业分工从一国之内扩展到全世界。资本游动的边界开放了,主权国政策和法律却无法逾越边境行事,于是资本主义逐利的自然属性“解放”实业资本家,后者不用再面对强有力的工会及配套法律,信手拈来地从境外低廉劳工那里获取更大盈利空间。如同纪录片《中国工厂》中展现的,福建的工人可以在碎玻璃中徒手拣选,美国工人即使瞠目结舌,也无可奈何地被这种竞争打败。看上去,全球产业分工给了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高大上”的服务业、金融业白领、金领角色,而将挥汗如雨、脏兮兮地“拧螺丝”角色甩给第三世界国家,似乎美国“赢了”。但一方面这种浮在空中的繁华,缺少实业根基,将成为浮水之萍;另一方面,被分配到“拧螺丝”角色的竞争对手,利用实业带来成长,并不会甘于拧一辈子螺丝,当它们实现产业升级时,美国才赫然发现对手已几乎踩到自己的脚跟。
一本虚拟情节的小说《幽灵舰队》中讲述东西方两大龙头开战,西边这位突然发现本国可以制造匹敌武器的生产线早已外移,最后靠着文学渲染的爱国主义,才令资本家违背市场规律而勉力增产为国。现实则要残酷得多。2020年冠病疫情一出,美国人突然发现他们连口罩、呼吸机的产能,在紧急情况下都无法满足需求。全球化是以长期和平作为前提的。冠病疫情作为战后影响范围最大的全球危机,揭示极端情形下美国的弱点。
设若热战突发,不要说像二战时充当“民主兵工厂”,就算单挑都不一定有足够的制造能力。这无疑强化特朗普及共同价值观盟友对于全球化产业分工的戒心。在特朗普及其共同价值观盟友的认知中,美国的肌肉已经萎缩,却还要每天“打”比其他国家更多的“铁”;若真想“打铁”,那就须要“退而结网”一段时间,苦练内功,让自己先恢复成当年(我想他对标的应该是二战前夕至登月成功这段期间)般“硬朗”才行。
今后还有更多出格做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全球化的风已经吹拂40年,美国的实业实力是在这40年中像流沙一样慢慢被掏空的,而且更在这种流失上,建立起一整套意识形态和利益体系:即在全球化的盈利模式下,很多产业集团因此获利,形成新而完整的成功叙事,并在叙事中怠于思考应如何透过调整分配方式,拉那些“被时代抛弃的人们”一把。
美国“内功”的虚空,其实不分党派都已有所体认,民主党的拜登也提出基建计划。只不过,不同于特朗普的决绝,多数经济学人囿于另一套自洽的逻辑和利益惯性,希望能逐步行之。理性的人认为,要以全球化带来的李嘉图式分工繁荣,确保全球和平长期保持,以此为依托,假以时日慢慢扶助劳工和升级他们的生产方式,再辅以柔性政策诱使实业向美国回流。
但特朗普的紧迫感却十分强烈。在他看来,他立于稍纵即逝的强势地位:第一个任期绑手绑脚,建树不多,戛然中辍;经疫情强化危机感后,惊觉竞争对手已更加迫近;而自己依宪只有四年时间,似乎完全不足以扭转乾坤;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政治运动锋芒太露,树敌众多,四年之后若政党轮替,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将被推翻、埋葬、白忙一场;没有自己的推动,即使既有体系承诺改革,缓进的改良最后又会因倦怠、拖延、虚与委蛇,无疾而终。
基于这种“天不假年”的预期,特朗普祭出看似疯狂的关税大棒,寄希望于短时间内击碎全球化浪潮、将实业引回国内填补空洞;相比第一任期时,他不得不倚靠既有官僚的窘境,2.0任期的内阁充斥着年轻的华盛顿局外人,似乎在为MAGA培养接棒人;在有意无意之间说出自己对“第三任期”的期望,“潜意识吐真言”……这些迹象,显示特朗普想用四年时间消融40年积累的冰,今后还会有更多这个路子的做法出现。
很多论者质问:这样做,管用吗?站在特朗普及共同价值观盟友的角度来揣度,用四年时间扭转历史潮流,是可以期待的最好成果。次优的成果是,即使四年没成功,但至少击碎全球化的“迷梦”,让尽可能多的人不再认为全球化是习以为常、理所应当的,为未来的变革打下基础——就像特朗普1.0为他的“回锅”打下基础一样。为此,疾风暴雨而又出人意表的动作将陆续到来。
作者是北京文化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