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布莱思:紧缩政策卷土重来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

就美国而言,它远未陷入衰退,经济正在强劲增长并面临通胀压力。除了为减税腾出财政空间外,在这种情况下推行紧缩政策的另一个可能解释,就是地缘政治和全球失衡。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正在追寻共和党人(和自由主义者)长期以来的梦想,即解散现代行政国家。

蕾切尔·里夫斯(Rachel Reeves)、哈维尔·米莱(Javier Milei)和马斯克这三人之间有何共同点?他们都在宣扬紧缩政策的福音,并认为这是治疗各自国家经济疾病的一剂良药。

身为英国财政部长的里夫斯收紧了政府的支出和投资规则,尽管财政紧缩才是英国过去15年间各类问题的主要原因。同样,阿根廷总统米莱将紧缩政策视为以往20年过度扩张后,必须付出的代价。他认为,战胜通货膨胀是实现繁荣的唯一途径,即使这样做会加剧本国业已根深蒂固的贫困状况。

领导政府效率部的马斯克则假定美国需要紧缩政策来避免破产。这种说法只是一种诡辩:一个拥有主权货币——尤其是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国家,是不会破产的。马斯克削减公共预算的动机很明确,即为减税腾出空间,并把不赞同他议程的公职人员炒掉。

上一次我们听到紧缩政策的鼓声,还是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对此的应对措施,是力度不大的“自动减支”(支出上限)。但欧洲的财政紧缩则走得更远,导致10年增长落空,公共投资被削弱,并引发了这片大陆如今仍在挣扎应对的许多问题。

一些显而易见的私人融资失败,却被重新命名为国家支出失控的危机。向欧盟外围国家提供的双边贷款,本质上是通过财政紧缩来“支付”对核心国家银行的变相救助。那些精心论证财政紧缩的扩张性影响的人,否认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当私营部门努力节约而公共部门也这样做时,经济就会不可避免地萎缩,债务存量相对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也将增加。

这就是欧洲在2010年代进行的自取灭亡式紧缩试验的本质。到2016年,就连欧盟委员会也开始改弦更张;到冠病疫情暴发时,“借助收缩经济来增长经济”的时代似乎已终结。可见我们当年错得多么离谱。

紧缩可能变成“失控债务危机”

正如澳大利亚经济学家约翰·奎金(John Quiggin)当时所言,紧缩是“僵尸一样的思想”:它无法被扼杀,因为那些基于过往经验的反驳都对它无效。于是,冠病疫情危机的智慧——当时的合理对策,是在全球经济停摆的情况下救助经济——变成另一场可能致使国家破产的“失控债务危机”。

2010年代的欧盟紧缩政策,本应通过“恢复”债券市场的信心来稳定公共财政。但在经济已经衰退的情况下削减开支,只会令问题复杂化。对“所有那些支出”催生通胀的恐惧,很快变成对通缩和信心下降的担忧。经济衰退时的紧缩政策,只会带来更多的衰退和失业。我们从海因里希·布吕宁(Heinrich Brüning)开始担任魏玛德国总理时,就已知道这一点。

但在其他条件下的紧缩政策又是怎样的呢?在这方面,美国和阿根廷当前的情况很有意思。就美国而言,它远未陷入衰退,经济正在强劲增长并面临通胀压力。除了为减税腾出财政空间外,在这种情况下推行紧缩政策的另一个可能解释,就是地缘政治和全球失衡。

当拜登于2021年初上台时,他保留了特朗普出台的大部分关税,并走上一条“绿色”再工业化之路。特朗普则在重掌白宫后进一步提高关税,迫使各出口经济体做出调整,并以化石燃料的方式取代拜登的绿色再工业化战略。

但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正在追寻共和党人(和自由主义者)长期以来的梦想,即解散现代行政国家。他们更偏爱19世纪那种一方面利用关税保护国内工业,另一方面借此增加政府收入的国家。这意味着硅谷的科技大亨,将重新扮演镀金时代强盗大亨的角色。因此,紧缩政策正被用于一系列全新目的。

相比之下,阿根廷面临着实际(排除通胀因素后的)GDP并未增长的长期高通胀。10多个财政稳定计划来了又去,米莱却实现了看似不可能的目标:一个支持紧缩政策的广泛选举联盟。

迄今为止,米莱的成功要归功于长期通胀下的分配政治。庇隆主义者失去了对穷人和工人阶级的长期把持,因为这些选民将收入的最大一部分用于消费,而不断上涨的物价持续侵蚀他们的购买力。

庇隆主义联盟通过将工资与通胀挂钩,成功保护工会免受通胀影响,而专业人士阶层则通过持有美元来保护自己。有一段时间,这种安排足以让庇隆主义者赢得选举。但是,缺乏这些保护措施的人,消费日益下滑,贫困率逐年上升。为此,米莱提供了一条出路。他将采取紧缩政策,摧毁庇隆主义者的网络,打击中间商,放松一切管制。这样做会带来一段时间的痛苦,但却能抑制通胀,并摧毁庇隆派内部人员的自我保护能力。他们的痛苦就是你们的收益。因此,紧缩已成为某种形式的幸灾乐祸政治,就像美国对联邦雇员和其他“精英”发起的战争一样。

这能奏效吗?在阿根廷,如果重点是在贫困加剧的情况下战胜通胀,那么此举是有效的。但只有降低通胀率带来更多投资和实际工资增长,这种做法才能继续赢得选举。如果它导致那些支持者陷入更深的贫困,米莱就会失去他的选票基础。

在美国,如果目标是解散这个行政国家,紧缩政策会奏效。但鉴于美国有53%的县(大部分亲共和党)的四分之一或更多的收入依赖政府转移支付,紧缩政策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反效果。尽管如此,如果共和党人能为收入最高的10%人减税4万亿美元,这一计划或许还是值得推行的。

紧缩政策又回来了,但这一次它不仅仅是一个坏主意,还是一种政治武器和危险的再分配工具。

作者Mark Blyth是布朗大学国际经济学教授,布朗大学沃森国际与公共事务研究所罗兹国际经济与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英文原题:Austerity Is Back – and More Dangerous Than Ever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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