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宽中的举动就是华校向来应对纪律纷争时的冷处理流程。我们基本可以认定,马国近期出现的独中MeToo运动,是一项针对国内华教长期以来所坚守的传统、僵化、悲情思维展开的激烈反扑,也反映独中体系未能及时与社会和时代接轨。
马来西亚柔佛州宽柔独中古来分校,两周前突然爆出“N号房事件”(编按:韩剧用语,指性剥削事件)。有女学生家长在社交媒体上控诉,这家马国名校校内有男学生透过人工智能(AI)深伪技术,将其女儿以及其他同学,包括已毕业的女校友的生活照,改成不雅照,甚至还设立聊天群组兜售,让她们陷入羞愧与不安的负面情绪中。由于后续有深受其害的女同学发声,导致事件迅速传开,兼任通讯部副部长的古来国会议员张念群,更指出受害者已超过40人,引起各界哗然。
事件的后续发展是很直观的。警方已对两名相关的男学生展开刑事拘留,宽中也表明会成立调查小组、建立吹哨人机制、允许学生对校内潜在的纪律问题进行匿名举报。校长颜壮志已辞职,即时离开古来分校。然而,由于宽中董事部没有对校长离职一事做出进一步解释,也未具体交待如何整顿校内纪律问题,因此尽管事件已发酵很长一段时间,但马国华文教育界的议论至今仍在持续。
议论仍未休止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宽中事件直接触发更大范围的MeToo(我也是)运动。起初仅是校友挺身而出,指责校内师长包庇加害者,而情况其实由来已久,进而鼓励更多校友和在读生,发声指控校内有部分教职员经常欺凌、羞辱和性骚扰学生,将原本只是窜改裸照的议题,延伸到更复杂的宽中师长纪律问题。所以,事件已经扩展到宽中的内部体制,以及该校董事部的管理和态度问题。
然而,宽中在这方面并不孤独,因为这股揭发师长欺凌、羞辱和性骚扰的运动,很快就蔓延到其他州属的独中。比如,森美兰、吉打等地的独中,在过去一周就陆续有校友和在读生揭发类似的骚扰、滥权、包庇情况;吉打警方上周末逮捕一名涉嫌性骚扰学生的独中教师。这些针对不同独中的举报,除了进一步印证发生在宽中的问题并非个案,也说明存在校内已久,教职员更是一早知情,只是校方刻意隐瞒、大事化小。
多以“华教生存不易”冷处理
这些指控都有诸多旁证。大批在MeToo浪潮下发声的华校生都一致坦承,宽中以及一些卷入教师纪律风波的独中,向来存在教职员纪律问题,而校方多不认真处理。另外,由华校家长所组成的马国华文教育家长总会(家总),在宽中不雅照事件被揭发后两天,就透过文告表明,家总一直都有接获家长与学生针对华校内欺凌、性骚扰、教师违规等投诉,但转介至校方后,最终都会被校方以“华教生存不易”等说辞冷处理,令被害者投诉无门。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其实不需要更多旁证,因为宽中已经提供最好、最新的例证。该校在N号房事件引爆初期,就一度尝试将之定位为“谣言”,要求各界停止议论,这些举动就是华校向来应对纪律纷争时的冷处理流程。因此,我们基本已经可以认定,近期出现的独中MeToo运动,是一项针对马国华教长期以来所坚守的传统、僵化、悲情思维展开的激烈反扑。这股反扑也反映独中体系未能及时与社会和时代接轨。
独中是马国华教的其中一环,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也是华社三大支柱的其中一支(另两个是华人社团与华文报),对马国华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华教在马来西亚成立前后的1960年代,经历过一场由联邦政府所主导的教育改制运动,只有同意修订教学、应试媒介语为马来语的华文中学,可以继续享受津贴。在这场止于1962年底的改制风暴里,马来半岛原有的70所华中,有16所放弃津贴,成为独中。
当时的独中要面对的,是在公务员应聘、海外留学等方面拥有便利的津贴或半津贴的国中、华中的激烈竞争,导致独中招生确实非常不易。直至1970年代华社发动独中复兴运动后,马来半岛原本接受改制的21所华中,决定放弃津贴重投独中怀抱;再加上华社、华团积极动员为独中募款,让全国60所独中(东马有23所)度过它们最艰难的20年。而今60多年过去,除了一些地处较偏远的独中可能还有财务压力,位于城市地区的独中已茁壮成长。
城市独中的设施非常齐全、教学大楼富丽堂皇,而且还能够不断扩充。这归功于它们能够轻易接触财力雄厚的华团、华商,获得定期或不定期的捐款。当然,它们还有学费、产业租金、学生外出的社会募捐、企业赞助的募款活动等各项收入,实际处境已和当初不同。
然而,这些独中的管理层与董事部似乎对此没有意识,他们不只停留在“华教不易”的落伍思维,还经常向华社进行道德与情感勒索,让家长与学生在捍卫华教的大是大非面前,顺从校方权威。
因此,这场从宽中事件爆发出来的MeToo风潮,意味着这些习惯将悲情牌挂在嘴边的市区独中,现在正面对它们未曾经历的“权威失灵”。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家长或学生,都可以透过社媒轻易发声。若独中依然不思进取,无法走出过去的“被害者”思维,不愿与时代接轨、改革师长权威至上的体制、重视学生的人格尊严、保障教职员薪资与职场安全,独中的MeToo运动不会有停止的一天,马国独中在华社也将逐渐失去公信力。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 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