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这些被特朗普团队解释为“必要的阵痛”,关税壁垒长期来看有利于美国制造业回流和经济结构调整,只是这个商人思维主导下的团队,能否撑过由此带来的巨大政治压力还未可知。
商人与政治是个古老而充满争议的话题,他们一直共存共生于人类历史当中,谁也无法离开对方,双方的博弈也常常成为理解历史的主要线索之一。商人与政治的关系很难遽然捋清,没有人否认商人集团对政治的影响,他们通常会在权力的掩护下,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但商人直接掌控并主宰政治的情况并不多见,似乎在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这一波袭来之前,只有中国先秦时期的范蠡、吕不韦的事迹给人印象深刻。
之所以很少有商人接管政治的情况出现,主要是由双方的内在运行逻辑决定的。商人的逻辑起点是私人利益,强调效率,追求自身相对收益的最大化;政治的逻辑起点是公共利益,强调公平正义,以获得更多人授予公权力。商人的逻辑会导致繁荣,政治的逻辑能带来稳定,人类社会大部分时候都在追求稳定基础上的繁荣,极少为了繁荣放弃稳定,这就是政治在商人面前通常出于主导地位的原因,也是后世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核心议题。
如果说当年范蠡、吕不韦较为成功地切换商人与政治的角色,仍不免在历史上留下许多争议与讨论;今日特朗普从一个商人角色接管世界最强国家,他的是非功过还远没有定论,但他的影响注定是全球性的。
特朗普组建政府团队就带有看重商人思维的倾向性,至少是对传统政治持有的一种极度不信任的态度。特朗普写过一本书叫《交易的艺术》,副总统万斯的作品叫《乡下人的悲歌》,都是在强调商人的奋斗过程及对社会的贡献,顺带控诉对商人不够友好的社会制度。他们的新保守主义理念色彩之浓重,堪称战后美国历史之最,比1980年代演员出身的里根总统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功商人不一定适合从政
特朗普重用世界首富马斯克的实例震惊美国和世界,马斯克将商人思维的运作模式直接嫁接到政府部门。他主导的政府效率部就是以精简机构、裁汰冗员、提升效率为核心目标,与他在自家公司的做法如出一辙;马斯克的政府工作会不会成功还不知道,目前确知的是,这份工作没有给他的商业帝国带来效益,不断缩水的公司市值,已促使他做出将在5月辞去公职的决定。尽管特朗普已声明,马斯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但现实已充分说明,一个成功的商人并不一定适合从政,而政治完全遵循商人的模式,也必将遭人怀疑。
特朗普从上任之初就高举关税大棒,终于在4月2日重重落下,还超出许多人的预期。除了无差别的10%关税外,还有单项的汽车税25%,对特定贸易伙伴(所谓“肮脏15”)课以自己认定的程度不等的附加高额关税,史诗级的关税大战由最强大国家发起,全世界看起来都无法幸免。4月3日,特朗普就在他的空军一号上说,如果其他国家能提供一些“惊人”(phenomenal)的好处,他会对降低关税保持开放态度。这就是标准商人式的计算结果,主要依据是美国在全球消费结构中占比为29%(2023年),世界各国的发展都依赖于对美贸易的现状;然后以当下的美国对外贸易结构为基准,给所有国家施加有利于美国的关税配额,不分盟友、伙伴或对手,要么与美国分享利润,要么不要从美国市场获得任何好处。
商人思维驱动下的关税大战,随着特朗普一声令下立即爆发,中国、加拿大等国立刻施以对等还击,欧盟、日本、印度等在言辞激烈中抗议观望,越南等少数国家愿意展开妥协谈判。只是特朗普想象中的“枪声一响全部匍匐在地”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美国三大股指全线暴跌,随着连续下跌的,还有美国主要科技公司股价如微软、苹果等的股价。《华尔街日报》宣称“全球化时代就此落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全球经济正面临巨大风险,世界银行报告美国今年经济衰退的风险高达60%。
虽然这些被特朗普团队解释为“必要的阵痛”,关税壁垒长期来看有利于美国制造业回流和经济结构调整,只是这个商人思维主导下的团队,能否撑过由此带来的巨大政治压力还未可知。这样的关税措施几乎必然遇到国内高通货膨胀和跨国企业的压力,继而引发民众的怀疑和不满,民主党和州政府肯定会利用此机会,加大诟病指责特朗普政府的力度。换句话说,如果关税大棒不能在短期内产生明显效果,特朗普将不得不自行调整政策,或许他等来的不是别人求饶的电话,而是自己不得不后退的脚步声。
当然,商人接管政治的好处也许是善于妥协,并竭力维持和平交易的局面。这须要对手有强大的交易能力和战略耐力,能够迫使特朗普团队回到谈判桌上,尽可能地让渡利益,思考对抗和妥协之间的平衡点,找到符合各方长期利益的交往模式。有个比方也许不太恰当,目前的特朗普更像是一只野狗扑向羊群,对每一只羊都是巨大的威胁;但只要羊群团结一致,他最终不会讨到好处,还会慢慢发现,做一只牧羊犬可能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
问题在于,特朗普携商人思维入主白宫,拥有全世界最有分量的交易筹码,任何单一对手都无法抵抗他的压力;屈服会给自己和世界带来更多伤害,反抗则须要更多国家团结在一起,两者都很难。
作者是扬州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