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安的防务领域在经济与战略方面对中国而言都十分关键，面对印度的“入场”，中国会如何反应，将是影响未来局势走向的关键。
印度尼西亚总统普拉博沃在今年1月23日至26日对印度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他自2024年10月正式上任后首次访问印度。他重申两国深厚的社会文化纽带，并肯定自2018年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双边关系的持续发展。
普拉博沃在这次访问中，重点讨论两国在多个领域的合作，涵盖国防与安全、反恐、经济、卫生、粮食与能源安全、基础设施、科技、太空、教育、文化、气候变化、抗灾韧性、亚细安与多边协作，以及印太倡议。
然而，考虑到中国对印尼和亚细安强大的影响力，印度以“亚细安核心”（ASEAN centrality）原则为基础，在国防和安全方面寻求与亚细安国家的更多合作，会是这个南亚大国下来新的发展重点吗？印度在防务方面对亚细安的出口会赶上中国吗？印度总理莫迪领导下的“东进政策”政策又会出现什么样的调整与变化？如果深入分析印度和印尼的双边关系，可能会给上述问题提供一些答案。
首先，普拉博沃是以主宾身份出席在1月26日举行的印度第76届共和国日庆祝阅兵活动，而印度政府仅将此一荣誉，授予在战略意义上非常重要的国家领导人。这也能体现印度当下在外交方面的优先与重点事项。
其次，普拉博沃这次访问的时间点，恰好在印度与印尼建交75周年之际。更具象征意义的是，印尼的首任总统苏卡诺在1950年也是以主宾身份，出席印度第一个共和国日阅兵庆典，并受到印度独立后首任总理尼赫鲁的热情款待。在过去75年里，两国关系蓬勃发展，书写着一页又一页新的历史篇章，普拉博沃的印度外访正是对这些里程碑的庆祝。
印度带着“导弹”走进印太权力场
自从1990年代以来，“东望政策”一直是印度处理与亚细安10国关系的外交指导原则，重点仅限双方在文明和贸易方面的联系。
然而莫迪担任总理的第一任期时（2014年至2019年），“东望政策”升级为“东进政策”，新政策依旧视亚细安为核心，但战略区域从亚细安扩大到整个印太地区。2023年，印度政府再次升级“东进政策”，不仅显示印度希望在印太地区扮演领导者角色的愿景，还呼应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的战略目标，并在区域中与美国、澳大利亚以及日本这三个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
然而，亚细安是印太问题的关键，如果印度想成为这一区域的领导者，它须要向东南亚国家保证它可以通过更深层次的经济与战略合作，维持印太权力格局的稳定。目前，印度在这一区域的战略利益涵盖贸易、海上安全以及防务合作，并且也日益重视防务武器的出口。
坚定但低调地深化国防合作
印度与印尼正在商讨一份价值4亿5000万美元（约6亿新元）的布拉莫斯（BrahMos）导弹军售协议，普拉博沃在本次访问中，也敲定一些重要条款，这表明印度在升级成一个防务武器出口国的过程中，又迈出坚实的一大步。虽然两国在联合声明中没有明确提及布拉莫斯导弹协议，但提到对《防务合作协议》的批准，表明两国已开始坚定但低调地深化着国防方面的合作。
其实，两国近些年已经在不断推进防务合作，2018年印度与印尼通过历史性的战略合作宣言《印度—印尼印太地区海上合作共同愿景》；宣言中，印度不仅视自己为地区领导者，还争取到印尼的认同，确保双方对“自由开放的印太”有同样的理解与原则。
目前，两国的防务合作已经跨越多个里程碑，包括从20年前开始持续至今、每两年举行一次的印度—印尼联合海上巡逻，定期的陆军与海军联合演习——神鹰力量（Garuda Shakti）与海洋力量（Samudra Shakt），以及创建联合防务合作委员会（JDCC）。
随着布拉莫斯导弹协议接近达成，印度已同意“分享本国的技术与经验，支持印尼正在进行的国防现代化项目”。虽然印度官方没有明确指出具体的项目，但两国在德里举行的对话，已经让技术转让和联合武器生产的条件成熟。在此之前，印度还曾向菲律宾交付价值3亿7500万美元的布拉莫斯导弹，这也是印度与亚细安成员国迄今达成的最重要军售协议。
值得关注的数据是，印度在2024年的防务出口总价值已经达到26亿3000万美元，美国则是最大的进口国，占到印度总出口值的50%。虽然中国毋庸置疑在向亚细安防务出口方面依旧占据压倒性优势，但印度正通过对菲律宾等国家的军售，巩固在东南亚的地位，尤其是趁着菲律宾与中国在南中国海剑拔弩张之际。
亚细安与印度的贸易额占印度全球贸易总额的11%，这不仅让亚细安成为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也令双方成为彼此联系最紧密与重要的市场之一。在2023财年至2024财年间，印度与亚细安双边贸易额达到1226亿7000万美元，而单与印尼的双边交易就有388亿美元（从2022年4月至2023年3月）。
中国可能会反制
然而，印度在亚细安的贸易体量与中国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后者在2023年与亚细安的贸易额就达到9117亿美元。印度如果想要赶超，可能还需要10年的策划与努力，因为北京给亚细安提供的商品不仅量大，种类也很齐全。然而印度对防务武器出口市场的开拓，可能会转化为一个高价值领域，但同时也向中国发出竞争的信号。
这种竞争体现在印度对亚细安外交政策的转变。例如，莫迪在2024年8月和9月对马来西亚和文莱进行外访，外界观察到他正在重塑与马文两国的伙伴关系，并且重点讨论国防防务。
虽然马国过去对巴基斯坦的支持，阻碍印马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但如今两国对敏感的“印巴克什米尔主权问题”采取一种“不提及也不施压”的新默契。与此同时，莫迪还成为首位访问文莱的印度总理，这也显示德里更积极主动地争取市场准入与加强战略伙伴关系的新外交立场。
然而，亚细安的防务领域在经济与战略方面对中国而言都十分关键，面对印度的“入场”，中国会如何反应，将是影响未来局势走向的关键。
中国目前肯定在密切注视着印度与印尼在战略合作方面的种种进展，因为印太地区对中国的战略意义举足轻重，尤其是像美国与印度这样的大国也涉足其中。
印度试图在印太关键领域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无疑会让地区战略格局重新洗牌，这种“调整”很大一部分将取决于印度对中国影响力的制衡。这种制衡已经初现端倪，例如印度去年4月向菲律宾出售布拉莫斯导弹之后，中国国防部发言人就强势回应说：“中方一贯认为，有关国家之间的防务安全合作不得损害第三方的利益，不得损害地区的和平稳定。”
因此，印度对亚细安的防务武器出口虽然还在起步阶段，但依旧可能遭遇中国强硬的反制措施。中国可能会采用一些力度较轻的“灰色战略”手段，例如利用经济优势来调整贸易政策（就像美国对中国的做法一样），在基础设施投资或供应链依赖方面，间接向亚细安国家施压，暗示不要和印度走得太近。
由于亚细安深度融入中国的经济体系中，北京甚至可以进一步使用贸易激励或惩罚措施，阻止亚细安国家与印度的防务合作。然而，如果亚细安国家想要保持战略自主性，避免对单一大国的依赖，印度积极参与地区事务还是有机会得到亚细安国家的接受与支持，尽管这将面对中国的反制措施。当然，这种假设如果真的实现，也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作者Rishi Gupta是新德里亚洲社会政策研究所助理主任
原载《联合早报》旗下英文电子杂志“思想中国”（ThinkChina）
陈瑞德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