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朗正陷入一场因天然气供应短缺而产生的能源危机。尽管拥有全球第二大天然气储量,伊朗这个严寒冬季频繁遭遇停电,电网在需求高峰时无法负荷,全国超过半数地区出现断电。政府机关、银行、学校及各类工程项目纷纷停摆,大部分学校被迫转为远程教学以应对极端天气,而官方采取的电力配给措施,也未能从根本上缓解局面。国内民生与经济危机,逐渐转化为日益突出的政治挑战。
为什么拥有丰富的天然气储备,却还出现能源危机?主要在于丰富的资源未有效开发。事实上,伊朗真正采集并储存的天然气量极为有限,其余皆以燃烧的方式浪费掉。2023年,伊朗浪费的天然气量激增至约20.4亿立方公尺,较前一年增加19%。
伊朗开采设备严重落后于其他产油国的水准,导致大量伴生气只能直接排放或燃烧。据估计,每年因此流失的天然气价值至少高达50亿美元(约66亿5600万新元)。相比之下,邻国卡塔尔虽与伊朗在波斯湾中部共享同一气田,但前者依靠先进技术,能更有效避免天然气的消耗。
至少有两个原因导致伊朗无法升级基础设施。首先,国际孤立与长期制裁使伊朗难以获得发达国家先进的开采设备,仅能依赖简陋或半制成品工具,在技术层面大大制约资源开发。制裁还使得石油与天然气出口受到严重阻碍,国内收入锐减,进一步导致基础设施维修与现代化升级资金严重短缺。同样被制裁的俄罗斯,基于同样的恶劣条件,天然气浪费程度远超伊朗桂冠全球。
其次,伊朗政府在资源配置上的战略选择也备受诟病。面对日益短缺的国内能源,有限资金却优先用于支援安保部队与区域盟友,而非投资于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更新。伊朗官方将可观的石油收益直接分配给伊斯兰革命卫队,还援助黎巴嫩真主党,在叙利亚内战中投入数十亿美元。错误的资金分配使得本应用于改善技术和建设升级的资源被大幅挪用,进一步削弱能源开采能力。
近年局势的恶化,为本已脆弱的能源供应雪上加霜。去年2月,以色列空军严重损毁伊朗能源设施,致使两条主要天然气管线爆炸,五个省份供气中断,数百万用户受到影响。官方无法防止这些管线再次遭到攻击,不稳定的供应问题似乎只会恶化。
迁都构想非首次提出
与此同时,今年以来,媒体再度密集谈论官方重新提出将首都从德黑兰,迁往南方马克兰沿海地区的构想。官方的表面理由是,德黑兰在基础设施与环境方面,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而不堪重负。根据官方数据,德黑兰都会区人口约在1500万至1800万之间,导致交通严重拥塞、空气污染恶化、供水短缺以及地面下陷等问题。再者,德黑兰位于地震带,也面临重大震灾风险。
迁都构想并非首次提出。早在1991年,国家安全最高理事会就已开始讨论,前总统内贾德任内(2005年至2013年)亦曾有过相关提议,但均被搁置。直到2024年新上任的总统佩泽希齐扬进一步强调,德黑兰现状不可持续,并主张将政治与经济中心转移至海岸地区,以实现城市功能与安全性的改善。
今年1月,政府发言人公开表示,新首都“绝对会在南方”,并成立两个专门委员会研议方案。紧接着在2月,伊朗外长阿拉格齐也明确指出,马克兰是伊朗未来的经济枢纽,强调它在战略与经济上的重要地位。
尽管部分高级官员随后表示,迁都“仅仅是一个想法”,尚未有最终决定,但这一方案正越来越成为现实。笔者认为,经济问题并非伊朗精英思考迁都的关键,让他们害怕的是能源短缺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政治抗议事件。
当能源供应日益不可持续,伊朗政府的一项对策便是减少能源补贴,以遏制民众的能源需求。可如果真的减产,官方就必须考量民众抗争风险。伊朗上次减少补贴是在2019年,变相上升的燃油价格之政治结果,就是超过百座城市同时爆发示威抗议。频繁的大规模抗争使官方深感政权面临潜在危机,担忧任何突发事件都有可能引发全面革命。
如果能源短缺和天然气价格调涨已不可避免,为应对社会躁动的局面,只好迁都,并选址在偏远且地形严峻的地区。这种“远离民众”的策略与其他威权政权采用的防范措施类似,利用地理隔离效应,降低群众带来的冲击波,减少政府的应变压力。
可是,在笔者看来,迁都是长期工程,如果政权已经失火,远水恐怕救不了近火。即使成功迁都,亦无法根本解决能源危机,政治抗议风险依然存在,国家与社会也恐怕难逃动荡之变。
(作者是马来西亚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