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消失中的安全感 大自然成俄乌战争沉默受害者

时间:2022-11-20 07:21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国际新闻

国际特稿:消失中的安全感 大自然成俄乌战争沉默受害者

国际特稿

在埃及召开的第27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气候大会刚刚落幕,与会领袖敦促各国,不要因为乌克兰战争与能源和粮食短缺、高通胀等相关问题而把气候危机搁在一边。但事实上,乌克兰战争与气候变化息息相关,就如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告诉大会,没有和平,就没有有效的气候政策。

据乌克兰政府记录,俄罗斯今年2月入侵乌克兰以来已犯下2200多起环境罪行。乌克兰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部长史特雷斯(Ruslan Strilets)在埃及气候大会上称:“俄罗斯把我们的自然保护区变成了军事基地。俄罗斯正在尽一切努力缩小你我的视野。因为这场战争,我们必须采取更多努力来克服气候危机。”

史特雷斯说,至今这场战争已直接排放3300万公吨温室气体。这相当于1600万辆汽车两年的排放量。俄乌战争的主要排放来源包括战斗活动、攻击引发的火灾、难民移动等,随着战火延续,排放量将继续上升。此外,战后的庞大重建工程预料会额外排放4900万公吨二氧化碳。大自然经常被形容为战争的“沉默受害者”。

据联合国环境署,过去60年,全球至少有40%的国内冲突与自然资源有关,而这种联系使冲突“复发”风险增加了一倍。联合国早于2001年就把11月6日定为“防止战争和武装冲突糟蹋环境国际日”,提醒世界正视战争对环境的破坏。

乌克兰说,俄军的狂轰滥炸与军队移动污染了乌克兰的空气、水源和土地。全国自然保护区约有五分之一遭受破坏,森林在炮击中起火狂烧,针对石油和工业设施的攻击排放大量有害气体并导致大量化学物质渗入河流和地下水,土壤和水源污染达到前所未见的水平。其中,俄军对马里乌波尔亚速钢铁厂的长时间炮击,可能导致数万公吨硫化氢流入亚速海。

战争也对约600种动物和750种植物和真菌构成威胁。据统计,受军舰活动和噪音影响,黑海已有近3000只海豚搁浅死亡。

埃及气候大会乌克兰代表团成员、乌克兰助理环境部长格林丘克(Svitlana Grynchuk)形容:“这不仅是战争,而是国家恐怖主义与生态灭绝。”

作为农业生产大国与高度工业化的国家,乌克兰原本就饱受污染问题困扰,但近年越来越重视环保课题。俄罗斯入侵使乌克兰绿化进程陷入停滞甚至后退,各项绿色工程如今必须搁置,为重建受损设施腾出资源。

即使在战火平息后,乌克兰环境预料还须多年才能恢复。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真菌学家普吕特斯基(Oleh Prylutskyi)说:“工厂、商店,以及麦当劳等设施可以通过适当投资得到恢复。但自然科学和文化遗产可能会永远消失。”

今年,乌克兰在国内战火延烧之际,首次在气候大会设立国家馆,以灰色为主调,看起来更像是战争纪念馆。馆内展示被俄罗斯炮击炸飞、原本可用于种植各种农产品的土壤样本,还有取自曾被俄军占领的伊尔平镇(Irpin)、满是弹孔的橡树木块等环境罪证。伊尔平居民科洛米茨说:“我们有漂亮的森林,但今年,我们不能去那里散步了。我们被禁止进去,因为到处是地雷和未爆导弹。”

俄乌战争酿能源危机

欧洲国家纷重启火力发电

乌克兰首席气候科学家克拉科夫斯卡(Svitlana Krakovska)形容,乌克兰是“化石燃料战争”的受害者,化石燃料不仅为普京的战争提供了资金,也养成各国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

由于俄罗斯因西方制裁而减少天然气供应,德国、法国、荷兰等欧洲多国为解燃眉之急纷纷重新投向火力发电,似乎违背了过渡到可再生能源的承诺。

德国西部的吕策拉特村(Luetzerath)与附近一座风电场将被拆除,为扩建煤矿场工程让路,引起气候活动人士抨击。类似情况也在世界其他地方上演。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11月13日发推文批评西方玩弄气候承诺。“欧洲要拆除一个巨大的风电场,为露天煤矿开路,非洲对这种应受谴责的双重标准不感意外。”

不过,有观点认为,这股化石燃料热只是暂时现象。欧洲正致力于摆脱多年来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美国近期通过的《削减通胀法案》为绿色能源技术编列了超过3700亿美元(约5085亿新元)预算、日本正在推行绿色转型计划、包括中国、印度,以及韩国等国也提高了它们的可再生能源和核电目标。

前英国驻莫斯科大使布里斯托(Laurie Bristow)说:“他们意识到,不能和过去一样继续下去。这当中包含非常重大和严肃的政策决定。”

国际能源署在本月发表的报告中预测,乌克兰战争将加快世界向绿色能源过渡的进程。按照现有政策,全球煤炭用量将在未来几年开始下降,天然气需求预料到2030年达到峰值,石油用量在2030年代中期开始平稳下来。全球清洁能源投资则预料从2022年的1.3万亿美元,增至2030年的逾2万亿美元。不过,国际能源署警告,除非各国加大减排力度,否则这仍不足以解除地球过度升温的危机。

据全球碳计划的分析报告,今年全球来自化石燃料的碳排放量预计较去年上升1%,达到366亿公吨的历史新高。若要实现《巴黎协定》把全球气温升幅控制比工业化前水平高1.5摄氏度以内的目标,全球碳排放必须在2030年之前减少一半。报告作者之一、挪威国际气候与环境研究中心的彼得斯(Glen Peters)说:“我们距离目标还非常遥远。”

泽连斯基吁建立新平台评估战争对环境气候影响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埃及气候大会上把全球能源与粮食危机归咎于俄罗斯,并呼吁建立一个新平台来评估战争对气候和环境的影响及追究相关责任。他说:“俄罗斯战争制造了一场能源危机,迫使数十个国家恢复火力发电。没有和平,就不会有有效的气候政策。”

基辅在战争爆发初期便与人民及国际组织合作追踪战争对乌克兰环境的破坏,以便在日后向俄方追究责任与赔偿。据估算,俄罗斯已在乌克兰造成至少3700万欧元的环境损失。

不过,要让俄罗斯为环境战争罪行负责非常困难。乌克兰必须证明,俄罗斯是蓄意对自然环境造成“广泛、长期与严重”损害,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即使证明了俄罗斯有罪,要获得赔偿又是另一回事。罗格斯大学法学教授佩恩(Cymie Payne)说:“把普京带到国际刑事法院的可能性很低,但假设你做到了,太好了。那又如何?他又无法赔偿所有损失,除非我们能找到他的数十亿元赃款。”若要没收俄罗斯海外资产作为赔偿金,乌克兰将面临复杂的法律和外交挑战。

专家认为,通过民事诉讼索偿,可能比发起刑事审判有效。1991年波斯湾战争期间,伊拉克放火烧毁科威特数百口油井,造成重大环境灾难。联合国赔偿委员会后来要求伊拉克向科威特支付524亿美元战争赔款,其中约30亿美元是针对坏境破坏的赔偿。问题是,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俄罗斯可以否决针对乌克兰战争设立赔偿委员会的提案。

为弥补法规漏洞,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制定了一套28项原则,阐明国际战争法如何适用于环境、冲突后的赔偿和重建责任等。第九条原则规定,若一个国家在武装冲突中蓄意造成坏境破坏,就须承担国际责任并做出充分赔偿。

不过,这套原则并不具约束力。英国非营利组织冲突与环境观察站的研究与政策主任韦尔(Doug Weir)认为,它在政治上是否可行仍有待观察。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可能会担心,他们会因为过去、现在或未来参与的冲突而面临类似索偿。

尽管索偿程序可能耗时多年,乌克兰仍决心要追究俄罗斯的责任。史特雷斯说:“俄罗斯总有一天会为所有罪行付出代价,包括对环境的罪行。”

军备大增给气候火上浇油

荷兰跨国研究所(TNI)11月14日发布的分析报告显示,富国的军事支出规模,是它们所提供气候融资的30倍。2013年至2020年,全球最富裕的24个国家至少在军事上花费6万亿美元,但同期,它们仅向易受气候变暖影响的国家提供约2000亿美元。

报告中写道:“花在军事上的每一块钱不仅会增加温室气体排放量,还会分散应投放于应对人类历来最大生存威胁之一的财政资源、技术与注意力。此外,全球武器稳步增加正在气候这把火上浇油,引发暴力与冲突,加剧那些最易受气候崩溃影响的社区所受的痛苦。”

自1990年以来,全球军事支出一直在增加,并在2021年达到破纪录的2万亿美元,俄乌战争更进一步推动这个增长趋势。欧盟委员会预计,未来几年欧盟成员国军事预算将增加至少2000亿欧元(约2850亿新元)。美国已批准的2023年军事预算也高达8400亿美元,为历来新高。

今年6月,英国还把部分气候融资预算用于为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气候活动人士批评,气候危机不应被迫与乌克兰危机“竞争”资金。据估计,全球军事活动每年排放的温室气体占全球排放量的5.5%;相较之下,民航排放量占比仅为2%。如果把全球军队当做一个国家,它将是排在俄罗斯、德国与英国之前的第四大气候污染国,以及第29大石油消费国。这意味着,温室气体排放量将随着军费增加而上升。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美国和印度分列第二和第三。历史上排放最多温室气体的七个国家,也在军事预算最大的国家之列。然而,军事活动的高机密性,让这一领域至今大致免受减排压力。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并未针对军事排放给出指引,很多国家都在提交联合国的排放报告中把军事排放列入“其他”项目,并把军事领域排除在减排计划之外。

近年来,一些国家虽试图让军队变得更环保,但这些努力往往流于表面。以英国军队来说,它在2021年公布的国防气候变化与可持续性战略方针仅说,将为英国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目标作出贡献,但未设定具体减排目标。

今年6月,北约公布了它历来首个减排目标,承诺到2030年把排放量降低至少45%,并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当时说:“这不容易,但是可以做到的……如果无法维护和平,我们就无法应对气候变化。与此同时,我们也有减少排放的责任。”

科学家:实现减碳武装部队碳排放须透明化

但科学家指出,武装部队碳排放数据必须透明化,才能实现有意义的减碳。TNI的报告也认为,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军队可以“转绿”。

兰开斯特大学讲师内马克(Ben Neimark)说:“人类历史上一些最大的污染者说他们要实现净减排,却不提供这一承诺所依据的数据,或把所谓有意义的减排基于不存在的数据……这是相当不真诚的。”

全球军队在行动和演习中使用的运输和设备燃料,占军事能源消费的75%。与民航业一样,各国军队仍面临替代燃料过于昂贵、供应有限与不可持续等挑战。与此同时,国防工业正不断开发更“肮脏”的新武器系统。F-35A战斗机每小时消耗约5600公升燃油,远高于F-16战斗机的3500公升。由于军事系统造价昂贵,且寿命往往长达三四十年,这些军备将在未来多年持续污染地球。

发达国家此前承诺,从2020年起每年出资1000亿美元帮助发展中国家进行清洁能源转型,但至今未能做到。据TNI计算,全球十大军事支出国一年的军费,就足以为这个承诺买单15年。若加上结束化石燃料补贴、开征环境税等其他融资方式,全球将不愁没有足够资金来应对气候变化以支付相关损失和损害赔偿。

TNI研究员巴克斯顿(Nick Buxton)提醒,气候危机是比军事冲突更大威胁,因为“在一个燃烧中的地球上,没有任何国家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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