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报社评

疫情打击全球经济，现在还要迎来一场“石油战争”，产油国割喉减价抢夺市场，国际油价昨天一度暴泻三成，震散环球股市。这次石油战导火线是俄罗斯拒绝减产，沙特降价增产“揽炒”反击，然而俄国总统普京这次出手，更似项庄舞剑，剑锋直指美国页岩油产业。美国疫情恶化，白宫托市无果，俄国突然亮出石油牌“趁病索命”，跟美国算帐，华府如何应对惹人关注。全球疫情蔓延，国际社会理应携手抗疫，避免以邻为壑，现实却是疫情触发更多勾心斗角。油价暴跌表面看似有利用家，可是连锁反应有可能引发出乎意料的政经危机，这场石油战对世界经济的冲击，可能不下于中美贸易战或疫情所带来的影响。

拒绝沙特减产建议

普京舞剑“意在沛公”

欧美疫情扩散，全球经济形势急转直下，国际原油需求大减，迄至本月初，今年国际油价已累跌三成。为阻油价跌势，以沙特为首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油组），与俄罗斯等协商减产，可是最终谈判破裂。俄国拒绝减产，沙特不甘示弱，向多国八折卖油，引爆油价大战。昨天国际油价一度暴挫三成，低见每桶30美元水平，跌幅是1991年波斯湾战争以来最大。油价急泻导致环球股市暴挫，本港恒指跌逾4%，美股更罕有因为急跌7%致要暂停交易。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提出“抗疫三部曲”，各地政府抗疫优次，首先应该是保障民众健康、阻慢疫情扩散，第二是运用财政政策，支援最受影响的产业和家庭，最后才是从货币政策入手。白宫则视货币政策为重要抗疫工具，联储局早前减息半厘，市场押注本月再减息0.75厘。美国可能迎来负利率，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罗森格伦提出，联储局或需考虑调整买债做法，将其他类型资产纳入其中，更惹来美国会否效法日本央行买股的讨论。

美国疫情恶化，白宫抗疫表现惹来不少批评，托市同样效果不彰，美国10年期国债孳息昨天一度跌见0.3%水平，除了折射市场避险情绪高涨，亦反映债券市场认为，美国和全球经济面临衰退，突如其来的石油市场份额争夺战，更是雪上加霜。这次石油风云，表面是俄国与沙特之争，惟普京剑锋指向的其实是美国。美国总统特朗普称，油价大跌对消费者和用家是好消息，可是这次石油战对美国页岩油产业的打击，可以相当致命，甚至衍生意想不到的经济连锁效应。

21世纪页岩油开采技术突破，令美国一跃成为全球主要产油国，成为沙特“油组”以及俄罗斯之外，另一股重要产油力量。2014年初美国支持乌克兰变天，俄国吞并克里米亚反击，西方经济制裁俄国，同年稍后爆发的石油价格战，正是在此地缘政治背景下发生。沙特出手压低油价，打击俄国经济，帮了西方一把；与此同时，由于美国页岩油生产成本高，压低油价亦有助沙特抗击美国产油业对手。时移世易，这次俄罗斯拒绝因应疫情减产、挑起国际油价战，却是有备而来，颇有“趁美病索你命”味道。

全球疫情肆虐，原油需求大减，产油大国产量不减反增，只会加剧供过于求、油价大跌，却无助刺激经济活动和生产。就像贸易战一样，石油减价战的赢家，不一定是最强的一方，而是看谁最能忍痛。论产油成本，沙特比美俄低很多，可是论经济和财政收入对石油的依赖度，沙特也远高于美俄。沙特政府要收支平衡，油价要高达每桶83美元，俄国政府则是42美元，美国产油商也要有40美元水平，才能避免做蚀本生意。油价长远低于30美元，所有产油方都是输家，不过沙特俄国产油业背后有政府强大支持，相比之下，美国产油业在减价战下的处境便凶险得多，面临很大减产压力。

开采页岩油气需要庞大资金投入，美国页岩油企业为此大量举债，当中很多是垃圾债券，过去颇获一些追逐高风险高回报的机构投资者青睐。万一石油减价战像贸易战般旷日持久，美国页岩油企业将面临巨大融资压力，甚至有债务违约危机，目前美国信贷市场未见异动，暂时亦看不到银行体系有系统风险，可是金融风暴往往都是骤然而来，这次石油减价战对全球经济的冲击，必须密切留意。

油价战曾搞垮苏联

疫情下俄国大报复

疫症肆虐，本是国际社会同心协力之时，可是政治现实往往是另一回事，疫情反而成了报仇雪恨的“晒冷”（show hand）时机。美欧支持乌克兰变天遏制俄国，美俄关系持续紧张，早前华府打压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与委内瑞拉的合作，又利用制裁措施阻止俄德天然气管道合作，俄美新仇旧恨又添一笔。近年俄国与油组协议限产支持石油价格，美国油企未有参与其中，莫斯科早已不满美国坐享其成，这次减价战可说是一次大反击。

1980年代初，全球经济不景，国际油价走势向下，1986年沙特大举增产，更将国际油价压至每桶10美元（相当于现今大约30美元）的水平，重挫苏联石油收入，甚至被视为苏联经济崩溃走向灭亡的推手。这段历史，普京肯定知之甚详。这次俄国沙特爆发石油战争，事态发展难料，美国最想见到的，当然是俄国沙特尽快达成协议，结束减价战，然而普京会否轻易罢手，实是一大疑问。